在 2014 年,我去了伊朗旅行一個月,到了卡尚,遇到幾名中國旅客。當時大家言談頗歡,相約同吃晚飯。離開大門,其中一名遊客說:「我昨天走了左邊的路,那邊的餐廳不怎麼樣,不如我們走右邊看看。」眾人聽罷,也點頭同意。

當地學生熱心幫忙

沒料到卡尚的商業範圍,分野頗為明顯,例如餐廳都集中一起,另一邊走了差不多兩公里,居然都沒有任何餐廳,這種營業區的分布,當然就跟東亞或東南亞那種三步一小食店的社會有極大分別。

我們愈走愈遠,走了約半小時,大家都有點累。一名好奇的 19 歲伊朗中學生走過來,想幫我們找路,但我們不懂波斯語,他也不懂英語,大家沒有辦法溝通,只好指著波斯語的旅遊語言書,說想去餐廳。他終於明白,示意我們跟著他。

旅客卻覺得不虞有詐

走了十多分鐘,中國旅客說:「我們愈走愈遠,不知道他要帶我們去甚麼地方,感覺很不安全!」我心想小孩一名,看起來也沒惡意,而且伊朗人民真的很友善,便建議大家跟他多走一會。旅客一聽,又走數分鐘,然後說:「我們都有點累,不走了。」中學生見旅客要離開,口中不停地說 nazdik(很近) ,但旅客說句道別,轉身便走。

中學生見一幫外國人離開,似乎擔心自己做了冒犯之舉,一時都急得想哭出來。這種情況我也比較難用三言兩語去解釋清楚,尤其是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共同語言。中學生看起來為人挺真誠,我不想他因為幫我們找路,卻換來不開心,便繼續跟他走。只是多走一分鐘,前方就有一家羊頭羊蹄餐廳。羊肉頗膻,倒是湯味一流,每碗只用4萬伊幣(10港元)。我想邀請學生一起吃飯,但他略顯尷尬,搖著頭跟我道別。

中國人的悲哀:「不要隨便相信別人。」

回到旅館,見到剛才那幾名遊客,他們走了一個多小時,還是找不到其他飯館,最終返回旅館吃飯。眾人一見我,立即問:「剛才沒甚麼事吧?」我說沒事。

旅客問:「你後來走了多久才找到餐廳?」我答:「一分鐘。」

他們就開始議論說:「我們剛才很擔心你。」「我還在想他會對你做甚麼。」有人半開玩笑地說:「我覺得他好像喜歡你。」其中一人還勸我:「不要隨便相信別人。」

我自己也不是能夠隨意相信別人的人,但對陌生人也不會有過度的戒心,可能會因此而吃一兩次虧,但以這種心態待人,得到的正面體驗還是更多。要強調當時的環境,我是覺得安全,而且伊朗人真的很友善,他也不似有任何惡意,我聽遊客叫我不要隨便相信別人,便答道:「在伊朗,我對人還是比較信任的。」

旅客姑娘聽罷,想了一會,忽然嘆道:「可能我們在(中國)國內習慣了,不會隨便相信別人。」

大陸除了騙子,其餘都是假的!

我想起香港記者(現任中大新傳學院講師)譚蕙芸在2015年跟隨龐一鳴與一班年輕人去歐洲賣藝,設計了一個「換銀幣遊戲」,他們帶了一批外地少見的波浪形兩圓香港硬幣到當地,並嘗試以兩元港幣換成兩元歐羅,多出來的錢是用來資助大夥兒賣藝遊的旅費。

不少陌生人明知蝕底,仍然願意兌換,因為他們相信這幫年輕人,也想支持他們賣藝的夢想。

但後來卻遇到一批中國遊客,冷言冷語地說:「這種事在大陸我看得多了,你休想可以欺騙我。」當時被他們奚落的賣藝少女,感到特別難過,事後她形容:「這是中國人的一種悲哀,在內地被騙得多,出國到了歐洲,仍然沒法投入當地文化,把對世界的不信任帶在身邊。」(註一)

之前提過博奕論裡的「囚徒困局」(註二),在一個失去信任的環境,對自身最有利的做法,就是不要信任對方,不要跟對方合作,也不要介意背叛對方。只是,我們真的希望自己活在這種環境和歲月嗎?

最近讀到尊者達賴喇嘛二哥嘉樂頓珠所寫的《噶倫堡的製麵師》,裡面談到第十一世班禪喇嘛爭議之事,嘉樂頓珠寫道:「中國人總是懷疑別人在背後策劃陰謀對付自己⋯⋯最終,中國人對世界的看法可能會摧毀他們。」然後還提到一句西藏諺語:「加妥巴崩。」意思就是:「漢人毀於猜忌。」(註三)

中國最大的人性悲劇,不是再也沒有可信任的人,而是大家已經無法真心真意去相信他人了。

註一:該故事見譚蕙芸的《那年夏天,香港青年去歐洲賣藝》https://goo.gl/T8K9Ph
註二:見《分享心態博奕談》https://goo.gl/aqcvR7
註三:「漢人毀於猜忌」的上一句,是「博惹瓦崩」,就是「藏人毀於希望」。

讀者寧願自己毀於希望,還是毀於猜忌呢?

編按:其實,不同文化、不同地方,總存在著不同道德觀念和生活習慣的差異,老套的問一句,究竟是社會的錯,還是教育文化的錯呢?願你們和我一樣,在薯伯伯的文字中,有所覺悟和啟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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