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解一個作家有兩種途徑:讀他的文字或者去他去過的餐廳。寫字的人大多是用心生活的人,他們對於美食如對文字般偏執刁鑽。

谷崎潤一郎在《文章讀本》裡說:「所謂文章的味道,與藝術的味道,食物的味道等等相同。鑑賞這些味道時,學問,理論都幫不上什麼忙。事實上,只要遇上與味覺相關的事,就沒有賢愚、老幼、學者、白丁的高低之分;文章也是如此,品味文章大部分還是依憑著自己的感覺。」

同樣的,能否從「松榮亭」西式炸什錦餅的巧思中,窺見漱石在倫敦生活的情形,得看讀者的慧根;在神樂坂的「魚德」,想像鏡花所喜愛的江戶風魚販め組;與鏡花有關的日本料理店中,現存的僅有神樂坂的「魚德」;或是去淺草「亞利桑那」吃六十九歲、難搞的荷風所愛的炸蝦,便能體驗荷風晚年超然的靈魂。

作家之舌敏銳地反應著當下的時代,飢渴、吼叫、嚼碎,定焦在當下的情況。若能夠品味銀座炸雞還屬於高級料理的時代,就能夠了解川端、三島文中所透露的洋風。貪婪、粗暴、粗鄙、虛榮、脫離不了情色又追求清廉,令人彷彿像是幻視那潛藏在料理背後的真情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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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目漱石 & 松榮亭

「今天的午餐:魚、肉米、馬鈴薯、布丁、鳳梨、核桃蜜柑。七點晚茶,姐妹們都外出去量新居的窗簾等尺寸。天氣非常晴朗,難得吹起了風。」《日記 明治三十四年》

夏目漱石在日本文學史上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,他以《我是貓》一舉成名,此後又創作出《少爺》,《草枕》,《三四郎》等一系列佳作,但最終執筆的作品《明暗》未完成便去世,成了一大憾事。夏目漱石的語言風格新穎幽默,對個人心理的精確細微的描寫開了後世私小說的風氣之先。他的門下出了不少文人,芥川龍之介也曾受他提攜。

夏目漱石長期患有胃部疾病,胃酸過多而導致他不能適應日本料理。而當時在德國科貝爾教授家做家廚的崛口岩吉先生,對西洋美食頗有研究,他做出的西式什錦炸餅受到了夏目漱石的好評。因此也在岩吉所創辦的西餐廳「松榮亭」作為招牌而推出。這一道料理經過幾代人的傳承,現在依然能夠在松榮亭裡吃到。

地址:東京都千代田區神田淡路町 2-8

 

森鷗外 & 蓮玉庵

「直接過去的話時間會太早吧。」我說。

「要不要順道去蓮玉吃碗蕎麥麵啊?」崗田提議道。我立刻同意,並一同折返蓮玉庵,其為當時下谷到本鄉一帶最有名的蕎麥麵店。

《雁》

森鷗外是與夏目漱石齊名的日本文豪之一,此外他也是一位文學評論家、翻譯家、醫學家和軍醫。他的作品《舞姬》,《阿部一族》,《高瀨舟》,《山椒大夫》都在日本文學史上留下了重要的足跡。

時任陸軍軍醫總監的森鷗外,在高級料理店用餐的機會相當多,但他卻獨愛毫不起眼的傳統日式料理鋪「蓮玉庵」。「蓮玉庵」曾出現在《雁》這部小說之中,店內的下酒菜只有八樣,每一道都樸實無華,連店內的裝飾也是充斥著一片明治風情。去「蓮玉庵」吃一頓飯,似乎能與這位日本大文豪走得更近一些。

地址:東京都台東區上野 2-8-7

 

向田邦子 & 湖月

「我在常去的小料理店,點了一份水菜加鯨魚皮的火鍋,一瓶啤酒。快到家時,有個小沙彌從我面前走過」

《午夜的玫瑰》

向田邦子,日本劇作家,小說家。她被譽為是大和民族的張愛玲,亦是台灣導演侯孝賢最喜愛的作家之一。對於日本民眾來說,她卻更具庶民風格,熱愛生活,旅行與美食。向田邦子的劇本作品包括《七個孫子》,《寺內貫太郎一家》,《宛若阿修羅》,《鄰家的女人》等。1980年,她憑藉三部短篇小說《花的名字》、《水獺》、《狗窩》獲得第83次直木賞。次年,向田邦子為隨筆集取材而前往台灣旅行,搭乘遠東航空103號班機自台北松山機場至高雄國際機場時,因空難而喪生,享年52歲。

向田邦子擅長料理,一遇見喜歡的料理,便會將這味道留在腦子裡,然後回到家中再次呈現。這些料理在《向田邦子:生活的樂趣》一書中呈現了出來,作為向田邦子料理的靈感來源,「湖月」也被收錄其中。這間叫做「湖月」的料理店,就像是向田自家的廚房一樣,她與店老闆以及老闆娘極其投緣,好的像是一家人一樣。而店裡的料理,她最愛的是合鴨裡肌肉。

地址:東京都涉谷區神宮前5-50-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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谷崎潤一郎 & 濱作

「已經五點了呢,老婆,要不要去銀座吃完晚餐再回去啊?」

「銀座的哪裡?」

「濱作啊,我最近想吃狼牙鱔想得不得了啊。」

《瘋癲老人日記》

谷崎潤一郎為日本著名的小說家,曾於1958年、1960年至1964年間被六度提名諾貝爾文學獎。其代表作有長篇小說《春琴抄》、《細雪》,被日本文學界推崇為經典的唯美派大師。

三島由紀夫將谷崎潤一郎的文學定義為「美食文學」,「谷崎老師的小說,最大的特點就是對美味的描寫,如同中華料理、法國料理般,充滿巧思的調理手法,再淋上不惜花費大把時間與繁複工法之作的醬汁,烹調著平日不會端上桌的珍奇食材,不僅營養豐富,引人進入陶醉與恍惚的極致涅槃,同時提供了生之喜悅與憂鬱,活力與頹廢,但在醉根柢之處,又不會威脅到身為大生活家的常識基礎。」

在他晚年的代表作《瘋癲老人日記》中,出現這一間名為「濱作」的料理店。對美食素來挑剔的谷崎潤一郎,竟然將這一間小小的關西料理店加入其作品之中,想來此店的菜色必然深得他心。「濱作」的名菜是蘿蔔泥煮鰈魚,在幾代傳承下來卻依然保留有其原有的昭和風味,是值得一去的地方呢。

地址:東京都中央區銀座7-7-4

 

川端康成 & 銀座Candle

「女兒敲開拿過來的雞蛋後,說了聲「好了」轉身就走。

妻子瞄了一眼後說,「我有點不太舒服,吃不下,你吃吧。」

丈夫也茫然地看了那蛋一眼。」

《掌中小說》

在中國讀者中,川端康成算是知名度很高的日本作家。他的《雪國》、《伊豆的舞孃》都是廣為流傳的佳作,在這兩部作品中,食物都是作為重要的道具而存在。而在現實生活中,川端喜愛「銀座Candle」的食物,曾多次與三島由紀夫一同造訪,店內吧台後的牆壁上至今仍掛著兩人的簽名。

「銀座Candle」由岩本正直創辦,以竹籃炸雞為招牌菜。而因「銀座Candle」附近便是文藝春秋本社,因而它也成為了重要作家、電影明星、歌手聚集的地方。如果想要去日本文藝界朝聖的話,「銀座Candle」自然是不能錯過了。

地址:東京都中央區銀座7-3-6有賀寫真館大樓B1

 

三島由紀夫 & 末原

「從去年秋天開始健身以來,每隔一天就會有強烈的空腹感來襲。這個時候,在前往料理店前,我會邊吞著口水,邊想想菜單上各式各樣的菜直到滿足。」《我的不專業美食記》

三島由紀夫是日本戰後文學的大師之一,在日本文壇擁有高度聲譽。三島由紀夫諸多作品中,以1956年出版的《金閣寺》最為人所熟知。除了日本國內,三島的作品在西方世界也有崇高的評價,甚至有人譽稱他為“日本的海明威”,曾三度入圍諾貝爾文學獎提名,也是著作被翻譯成英文等外國語版最多的當代作家。

三島由紀夫在1970年自殺諫世,而在他自殺的前一日,他便是帶著他所領導的「楯之會」前往了「末原」吃了最後的晚餐。「末原」是一間雞肉料理店,在創業之時就登上了「東京美食家排名」前幾名的行列。「末原」也是三島的父親愛去的店,在「楯之會」聚會的前兩日,他也曾帶著親人來到這裡。

十一月二十四日,三島從下午六點開始用餐,喝了啤酒,於晚間八點時回家。小老闆娘對他說,「下次再來」,三島馬上回了一聲「啊?」,然後說,「你這麼說,是要我從那個世界再過來嗎?」

地址:東京都港區新橋2-15-7彌生大廈1樓